筑梦九天写忠诚——记英雄的中国航天员群体
太空,人类梦想的疆土,寥廓而深邃。
这是一种极为震撼的体验:从343公里之外眺望地球,大地脉络分明,海岸线清晰绵长,青藏高原的雪域云天仿佛触手可及;
这是一段壮美无匹的征程:一人、二人、三人……寥寥数人的出征胜似千军万马上战场,每一次都标注了中国人探索未知的新高度;
这是一个千锤百炼的英雄群体:在中华民族的奋进史册里,飞天勇士叩问苍穹无疑是最精彩的篇页之一。今天,他们正书写着新时代的新华章。
他们,就是英雄的中国航天员群体。
2012年6月16日,神舟九号航天员出征仪式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航天员公寓问天阁举行,航天员景海鹏、刘旺、刘洋(从右至左)向欢送人群挥手致意。新华社记者 李刚摄
“每一次对太空的叩问,都是下一次探索的开始”
这是属于全体航天员的荣光。
2017年7月28日,八一大楼。明亮的双眸、庄重的神情、挺拔的身姿,51岁的航天员景海鹏昂首阔步走上前台,亮闪闪的“八一勋章”紧贴胸口,让三次进入太空的他心潮澎湃——这既是向最优秀军人颁发的最高荣誉,也是伟大祖国给最勇敢战士授予的最高功勋。
中国航天员的脚步,伴随着国家强起来的鼓点,正以“世界瞩目的速度”走到一个个新的方位——
2013年6月26日8时07分,聂海胜、张晓光、王亚平圆满完成我国载人航天首次应用性飞行。王亚平站在“最高讲台”,一堂40分钟的太空科学课,在千万青少年心底播下科学与梦想的种子;
2016年11月18日13时59分,景海鹏、陈冬在太空完成33天中期驻留,为后续的中国空间站建造运营奠定了更坚实的基础。
这短短3年里的两次飞行,飞行时间超过历次总和的两倍,科学实验和技术试验超过以往的总数。
一次次中国飞天的步伐,留下的是民族永恒的记忆,中国人来到了太空,而且有信心、有能力飞得更高更远——
2003年10月16日6时23分,杨利伟驾乘神舟五号飞船,用21小时23分钟环绕地球飞行14圈、近60万公里,在人类“走出地球摇篮”的漫漫征途刻下了属于中国人的数字。时隔短短两年,费俊龙、聂海胜执行危险性及难度系数均高出很多的神六任务,实现了载人航天飞行从“一人一天”到“多人多天”的重大跨越;
2008年9月27日16时41分,翟志刚在刘伯明、景海鹏的密切配合下,完成首次太空出舱行走,在343公里的太空轨道实现了中国人与宇宙的第一次直接握手,让茫茫太空多了一抹五星红旗的鲜艳;
2012年6月18日17时04分,景海鹏、刘旺、刘洋“飘”进天宫一号,太空从此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中国之家”,首次手控交会对接,刘旺以不到7分钟、误差18毫米的中国精度,赢得世界喝彩……
从神舟五号到神舟十一号,13年间,我国已成为世界上第三个独立掌握载人天地往返技术、独立掌握空间出舱技术、独立自主掌握交会对接技术的国家。
“每一次对太空的叩问,都是下一次探索的开始。”走好新时代征战太空的新征途,这份豪情壮志始终在航天员们心中激荡。
“你们飞多高,中国人的头就能昂多高”
有时候,梦想会在一瞬间悄然而生。
2003年,当杨利伟飞向太空时,两名年轻的飞行员在不同地方,同时通过电视目睹了火箭升空的那一瞬。25岁的陈冬心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像杨利伟一样飞向太空,为祖国飞得更高?”23岁的王亚平看着火箭灿烂的尾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中国已经有了男航天员,什么时候会有女航天员呢?”
唰!当整流罩打开,神舟十一号飞船的右舷窗亮了,壮美的太空又一次让景海鹏惊叹。一句“爽!”喊出了陈冬初见蓝色星球的震撼,也喊出了他实现自己飞天梦想的酣畅。
飞行归来,有小朋友好奇地问王亚平:“你在太空中会不会做梦?”她笑着回答:“在太空,不管做不做梦,我都已经在自己的梦里。”
每一位航天员深知,飞天梦,不仅仅是自己的梦。
载人航天工程是一项宏大的系统工程,每次载人飞行,有超过10万名的技术人员用齿轮咬合般的团结协作,托举起英雄飞天。“两弹一星”元勋孙家栋形容:“离开了集体的力量,个人将一事无成。”
刘洋说起一个令她感动的小故事。发射塔架上有个供紧急撤离的逃逸滑道,52米高,航天员会在执行任务之前进行训练,而技术人员会提前试验。一位年轻的女航天教员对刘洋说,她试跳时,看到下面黑乎乎的,两腿在发抖,但想到是给航天员们当“沙袋”,又觉得挺开心。
“到了太空,地球的引力变得微乎其微,祖国的引力却越来越重。”航天员们有一个共同的感受:每次飞临祖国上空,心跳都会加速,会不由自主地凝望祖国的疆域,情不自禁地隔着舷窗想去触摸,每一次都会热泪盈眶。
费俊龙这样对国外同行说:“你可以分享我的快乐,却无法分享我的自豪。因为在我身后,有强大的祖国,站立着13亿多人民!”
有一个场景让杨利伟至今难忘。2004年,他在美国纽约访问时,应邀出席华人华侨的一次活动。一位年近八旬的老华侨拉着他的手,语调颤抖,脸上满是泪痕:“你们飞多高,中国人的头就能昂多高!”
刘洋珍藏着一张照片。2012年10月,她参加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成立60周年校庆,一位退休女教授挤过人群与她合了影。次年5月,当她再次来到这里与学校附中师生座谈时,一名小男孩递给她一个信封说:“这是我奶奶给你的,我长大了也要当航天员。”刘洋打开一看,竟是去年跟那位退休女教授的合影,背面写着:向为航天事业做出贡献的人致敬!
跨越“上天的阶梯”,创造了训练零淘汰率纪录,在世界航天界绝无仅有
1998年1月5日,从1500多名优秀空军飞行员中百里挑一、精心选拔的14人,汇聚北京航天城,成为中国首批航天员。他们面对五星红旗庄严宣誓:“甘愿为载人航天事业奋斗终生!”
这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航天员大队诞生。
自1961年4月12日苏联宇航员加加林一飞冲天,人类已进行上百次载人航天飞行,共有数百人次进入太空。面对风险莫测的飞天旅程,需要脚踏实地去追赶。
北京航天城,航天员大队公寓的门柱上,镌刻着“珍惜崇高荣誉、迈向更深太空”的队训,见证着飞行员向航天员的转变、从天空向太空的跨越。天空与太空,一字之差,被苏联航天员列奥诺夫形象地称为“上天的阶梯”。
14名首批航天员进入航天员大队时,年龄最小的已30岁。工作了10多年,书本也搁置了10多年,猛然间捡起书本当学生,要在一年时间里系统掌握许多生涩的学科理论,对每个人无疑都是严峻考验,因此也被称为“登天第一关”。一位来上课的老教授说:“要在3个月内教完一年的高等数学课程,可真把我难住了。”
王亚平在参加航天员选拔时问杨利伟,成为航天员最难的是什么?杨利伟回答了两个字:“学习。”等她加入航天员大队,才真正体会到“学习”二字的分量。
于是,航天员们重回课堂,白天上课、训练,夜里复习、预习,航天员公寓成了“不夜城”。
航天环境适应性训练是第二道坎,包含了众多艰苦万分的训练。仅以其中的“超重耐力”训练为例,在飞船返回地球时,人要承受自身重量数倍的压力,很容易造成人的呼吸极度困难或停止,导致意志丧失、黑视甚至直接危及生命。
刘洋曾说:“太空虽然向女性张开了多情的怀抱,却从不有所偏爱。”她刚开始进行离心机超重训练时,短短几十秒,6个G的负荷就已让她如跑了万米一般双腿发软,精疲力尽。
在高速旋转的离心机里,常人只能承受3到4个G的重力加速度,航天员却要承受40秒的8倍重力加速度。训练中,他们的五官被挤压变形,眼泪不自觉地往外飞,胸部极度压抑,呼吸非常困难,手臂抬不起来。一位航天员的母亲看后,一边流泪一边不住地摆手说:“不看了,不看了!”
做这种训练时,航天员手边有一个红色按钮,一旦挺不住了就可以立即按动红钮,请求暂停。但20年来,没有一个人按过这个红钮。
太空飞行中,航天员每一步操作、每一个细节都直接关系任务成败。飞行手册是航天员在太空执行任务的宝典,所有指令都汇集在9大本、上百万字的厚厚手册里。在飞行程序训练中,他们做的笔记摞起来比桌子还高,数以万计的指令成为习惯动作和肌肉记忆,每个人闭上眼睛都能精准无误地全流程操作。
最终,经过严格考核与评定,先后选拔的两批21名航天员顺利通过考核,全部具备了独立执行载人航天飞行任务的能力,创造了世界航天员训练零淘汰率的纪录,在世界航天界绝无仅有。
“哪有运气和奇迹!”面对任务,航天员永远在备战
神十任务结束后,王亚平返回地球才知道,短短40多分钟的太空授课,引起全世界高度关注。
太空授课是神十任务一大亮点。人在失重环境下连站稳都很难,如果还要开展授课、实验和拍摄,那比地面难出千百倍,聂海胜、张晓光、王亚平三人乘组为此在地面进行了200多个小时的训练。
太空授课中的水球实验,王亚平做出的水球又圆又大,格外漂亮。看到王亚平持续往晃动的水球中注水,地面支持团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当完美的水球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时,大家才醒悟过来,兴奋地说:“这丫头绝对做功课了,她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王亚平的确是做足了功课。在太空最难做的是水球实验,动作轻了重了、水量多了少了,都可能导致水膜破裂。每次在地面做实验失败后,王亚平都和队友们细查原因,不断尝试,找出窍门。
手控交会对接是难度极高的航天技术,被称为“太空穿针”,对航天员的心理稳定性以及快速反应、准确判断、精准控制等能力,提出了很高要求。世界航天强国也难免数次失败。
为掌握“穿针”技术,确保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刘旺付出了大量心血和汗水。训练中,刘旺坚持以最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他还主动提出将手柄延迟设置从1秒内延长到2秒,提高操作控制难度。地面1500多次的训练,终于换来了太空中的一次成功。
“哪有运气和奇迹!”用15年等待“换来”15天太空之旅的张晓光说,航天员面对任务,永远是在选拔,永远是在备战。
“无论‘主份’还是‘备份’,都是航天员的本分”
北京航天城,空旷的模拟器楼,聚光灯下的邓清明一脸平静——20年来,他从未在聚光灯下出现过。
“我是航天员邓清明,是目前航天员大队唯一没有执行过飞天任务、仍在训练的首批现役航天员。20年来,我3次入选任务梯队,3次与飞天失之交臂。为了飞天做准备,我感到过枯燥,也烦过、累过,但没有放弃过。无论‘主份’还是‘备份’,都是航天员的本分。”邓清明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坚定。
通过严格训练的21名航天员,全部有能力执行太空任务。但受任务密度和条件制约,不可能每个人都有机会飞天,只能按照综评成绩排名确定人选。往往,第一名和最后一名成绩相差很小,小到一两分,甚至仅仅零点几分。神七航天员选拔时,刘旺就差0.005分。
大多数航天员都当过“备份”,有的甚至不止一次。神五时翟志刚是“备份”,神六时他又一次与飞天擦肩而过,但他两次都站在战友身后,微笑着为他们出征壮行;神七任务选拔时,陈全仅以微小差距落选,他说:“我会努力当好‘备份’,让战友在天上飞得更高更踏实。”
神十一任务发射前一天,决定最终的飞天人选是景海鹏和陈冬,邓清明仍是“备份”。这是离梦想最近的一次,又一次止步于发射塔前。轮到邓清明发言时,他停顿了一会儿,转过身面向景海鹏,紧紧抱住他说:“海鹏,祝贺你!”景海鹏也饱含深情地说了句“谢谢你!”几分钟内,整个问天阁大厅寂静无声,在场的许多人都流了泪。
神舟十一号成功返回后,载人航天工程领导对邓清明说:“你们和神十一乘组共同完成了这次任务,任务的成功就是你们的成功,航天员在天上的表现就是你们的表现。”听到“共同”二字,邓清明激动地落泪。
2014年3月13日,一个普通的日子,却因5名航天员的停航停训,被写入中国航天史册。
吴杰、李庆龙、陈全、赵传东、潘占春是我国首批航天员,十几年来,他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准备出征”这一件事,一次次接受祖国挑选,一次次与飞天失之交臂。因为超过黄金飞行期,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为祖国出征太空,但他们仍像当年毫不犹豫参加选拔一样,坚决服从组织安排,退出现役航天员队伍。
抚摸着航天员纪念章,已年过半百的他们,还是难以忍住眼中的泪水。
他们的等待与飞天的辉煌一起,构成了中国航天史上最厚重的一页。
“飞天就是使命,太空就是战场,困难再大、危险再大,都动摇不了我们征战太空的决心”
西北大漠,孕育了中国航天事业的酒泉卫星发射中心。
2001年11月,航天员们第一次来到这里,踏入航天人的精神圣地——东风革命烈士陵园。这座元帅、将军、士兵相依的不朽军阵,深深震撼了他们。自此,每次执行任务前,航天员们都会前来瞻仰长眠于此的700多位献身航天伟业的英烈。
载人航天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之一,曾有27人在执行任务和训练时不幸罹难。
2003年,是世界航天史上的多事之年。此时,中国航天员正在备战首次载人飞行任务。担心世界航天接连失利的阴霾会造成影响,一场座谈会召来了航天员们进行交流。没想到,座谈会开成了请战会。航天员的想法惊人的一致:“飞天就是使命,太空就是战场,困难再大、危险再大,都动摇不了我们征战太空的决心!”
2003年10月15日9时,长征二号F火箭护送着神舟五号飞船直刺苍穹。上升到三四十公里高度时,火箭和飞船突然开始急剧振动,与人体产生共振,杨利伟眼前一片漆黑,感觉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碎了,难以承受。共振持续了26秒后,终于慢慢减轻。杨利伟如释千钧重负,如获一次重生。
后来有人评价:26秒,见证了中国航天员英勇无畏、舍身为国的赤胆忠心。
当翟志刚探头出来睁大眼睛,瞬间被太空的荒凉、广袤和深邃所震撼。但他已经比预计出舱的时间晚了几分钟。此刻,神舟七号飞船正以每秒钟接近7.9公里的高速,在343公里的高度掠过祖国疆域。留给他们执行出舱任务的时间也就十几分钟。
正当费尽周折打开舱门的翟志刚准备出舱时,报警声突然响起:“轨道舱火灾!轨道舱火灾!”刺耳的声音不断重复。
飞船火灾是全世界航天员在太空最怕发生的事故。报警的第一时间,轨道舱内的刘伯明和返回舱内的景海鹏检查了所有设备,没有发现火灾,也没有发现短路跳火。而此时轨道舱处于真空状态,是不可能发生火灾的。尽管翟志刚他们判断不可能发生火灾,但可怕的报警声一直在持续。
“还出不出舱?”刘伯明问。
“出舱!”翟志刚答。
翟志刚攀出舱门,全身已在深不见底的茫茫宇宙中。按计划,他要先把一个固定在飞船舱外的实验样品送回舱内,然后再从舱内取出五星红旗,进行太空漫步和舱外展示。第一时间,刘伯明先把国旗递了出来,翟志刚心领神会地接过,两人临时改变了出舱程序。
2008年9月27日16时41分,身着“飞天”舱外航天服的翟志刚,挥动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向地面报告:“神舟七号报告:我已出舱,感觉良好。神舟七号向全国人民、全世界人民问好!请祖国放心,我们坚决完成任务!”
那一刻,人们从电视直播中看到的是五星红旗在神舟飞船舱外飘扬,但并不知道当时的惊险。
返回地球后,有人问,为什么要先展示国旗?翟志刚说:“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要完成任务,让五星红旗高扬在太空。”刘伯明说:“即使我们回不去,也要让五星红旗在太空飘扬。”
幸运的是,事后分析表明,轨道舱火灾警报只是一场虚惊。
有人曾问两度飞天的聂海胜和三次圆梦的景海鹏:“你们已经实现飞天夙愿,未来还打算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航天飞行是我们的事业,更是我们的生命,为了飞天梦想,只要祖国需要,我们随时准备再上太空!”聂海胜答道。
作为一名党的十九大代表,景海鹏面对中外记者提供了这样一个“答案”:“我十分渴望再上一次太空、再当一次先锋、再打一次胜仗,让浩瀚太空再次见证一名航天战士对党和人民的绝对忠诚、无限忠诚!”
追梦新时代,“心愿只有一个,就是再次飞向太空”
2017年10月18日,党的十九大在北京隆重开幕。“建设航天强国”写入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国航天事业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
空间站时代大幕开启。北京航天城里,航天员们开始了空间站任务学习和训练的第一年。
空间站时代,出舱装配、维修科学设备将是日常工作,而出舱是超大负荷的活动。一直在锻炼上肢力量和手指力量的王亚平,刚开始并没有具体概念。5天舱外服的试验做下来,完全颠覆了她的想象:在120多公斤的舱外服中才工作了三四个小时,手就抖得拿不住笔。而将来真正的太空出舱活动,一次就相当于地面连续工作七八个小时的训练量。
50岁出头的刘伯明看起来比10年前参加神七任务时还要精干。为了空间站任务,他主动加量训练,强化自己的体能。刚做完身体检查的他,肺活量达到6000毫升,比年轻时还好。
“庆幸赶上伟大的时代,有幸参与伟大的事业。”祖国越来越强大,刘伯明有切身感受。20年前,我国载人航天工程刚刚启动。20年后,已有外国航天员选择来中国参加海上救生训练。“外国航天员还想学汉语,想加入到中国的航天员队伍中,跟我们一起交流合作。”
“心愿只有一个,就是再次飞向太空。”费俊龙说。